竹娘

二十年来,无家种竹,犹借竹为名。

【梅萨】无能先知与笨蛋魔王1-5

cp:梅塔特隆x萨麦尔,传统互攻

想了很久很久发现还是这种非主流标题适合他俩【?

磕cp磕上头之作,为了谈恋爱什么逻辑都不要了【主要是圆不过来了

1

七的七次方拐角的新住户是个叫梅塔特隆的小先知。

众所周知——先知是天上那老头子的代行者,而拐角是恶魔们的地盘,双方自古以来就在这片大地上斗智斗勇,谱写了无数可歌可泣的爱恨情仇——总的来说还是恨和仇比较多。

恶魔们既忌惮先知,又觊觎先知那强大、醇厚、浓烈的灵魂。恶魔们为了舔上一口先知的灵魂再无耻的事都干过,而因此被那些有名姓的先知叫来的天使锤得哭上帝喊撒旦的也不是一次两次。当然先知亲自上手锤的也不是没有,不过总的来说,比起恶魔,先知大部分还是不怎么能打的。

一个先知好不好欺负,便看他有没有天使庇护,庇护他的天使位阶如何——像那种被高阶天使庇护的先知大部分恶魔是不敢伸爪子的,他们不欺负可怜弱小的地狱公民们便算好的了;要是出现了那种浑身散发着米迦勒味的先知走在地上,那绝对会掀起恶魔们返乡浪潮,他们要回家和妈妈还有魔君们哭鼻子。

因此,对这个住进七的七次方拐角的小先知大部分恶魔都选择了比较保守的应对方式,时不时地路过一下,闻一闻,嗯,再问闻一闻。

咦?好像……没那群白翅膀的味道?

在恶魔们看来,先知只有两种用法:一种是用来找麻烦,一种是找来解决麻烦。

而一个没有天使庇护的先知便只有第一种用法了,找麻烦,再趁机舔几口,若是能逼迫其堕落签下卖身契就更妙了。

“我和你们说,我绝对不会闻错的!没有米迦勒的味道!”浑身漆黑的羊头恶魔拍拍胸脯,“我可是亲眼见过米迦勒的!你们知道米迦勒的味道吗?就像……总之那味道我绝对不会记错!”

另一个狗头的恶魔鼻子朝上嗅了又嗅:“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就说明没有米迦勒啊!”

一旁牛头恶魔闻言,瞪圆了那双杠铃大的眼睛:“有道理!”

狗头恶魔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的!再犹豫就被别个混蛋抢先了啊!”

“好歹是个先知……”

羊头恶魔气势汹汹一挥手抬腿就走:“跟着,别怂,老子今天让你们看看我当初硬怼米迦勒的风采!”

……

灿烂的阳光从西方散落,透过红杉木包边的玻璃门,落在过道上堆积的卷轴和泛黄的旧书上,空气里混杂着书墨与焦糖的味道。

玻璃门里的房间里面比外面看上去大上不少,门后两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后方有一座吧台,吧台后面上两级台阶后放着茶几和沙发,再后面滑动的玻璃门后,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小花园。

随着门被失礼的闯入者撞开,门上的铜铃轻响,书堆中抬起了一颗圆圆的棕色脑袋。

“抱歉,小店暂不营……业?”

男童一脸懵与一双黄眼对视着,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正在普通羊达不到的高度富有灵性地转动着,梅塔特隆还以为是哪家农场里的羊带着牧羊犬和隔壁的牛跑了出来。

三个恶魔——男孩知道,他少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虽然这个时间上在他看来是有点早了。

他把手中正在整理的书放在一边,站了起来。

看起来,他似乎还是有些矮了。

嗯,是过于矮了。

羊头恶魔比另外两个都有智慧,当仁不让地主动开口,居高临下地对嘴张成“o”的人类幼崽道:“小孩,你家大人呢?”

三个恶魔有着人类的身躯与兽类的头,粗壮高大的身躯上覆盖着黑色的皮肤以及部分毛发,配上那满脸的不怀好意,看上去格外狰狞。只是他们分别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汗衫、破了个洞的老头吊带、以及上面印着史努比的文化T恤,除了羊头恶魔因为是羊蹄穿不了拖鞋,另外两个都穿着不成套的人字拖,奇怪的味道飞速侵占了这个不大的空间。

男孩焦糖色的眼睛眨了眨,随即回过神来,手脚并用爬上了一边的柜子。他站在柜子上,剁了跺脚,嫌弃地捏着鼻子,上下打量几眼:“几位这是来应聘的?地狱遭灾了?是哈米吉多顿了还是米迦勒又又又家暴了?先说好,我们这可不用非法难民……”

羊头恶魔听得就不高兴了,剁了剁蹄子:“谁非法了!老子可是考了出入证的!”随即那双黄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好啊,你这小孩子倒是狡猾,想用米迦勒来吓唬我?告诉你,窗户都没有!我可是见过米迦勒的恶魔!”

羊头恶魔一脸骄傲,另外两个恶魔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男孩抽了抽脸,随即狐疑道:“你真见过米迦勒?”

羊头恶魔向前挺胸:“当然!”

随着他的动作又是一股奇怪的味道,梅塔特隆被熏得干呕了几声,身体后仰:“那、那我也不用你们,这味道太熏了——你们应聘都不洗个澡再来吗?”

“胡说八道,今天早上我才滚了泥潭怎么会有味道!”一旁的牛头恶魔闻言,不满地出声道。

男孩肉嘟嘟的脸都扭曲了:“合着你们洗澡都是滚泥潭?太不讲卫生了,你们地狱都这么邋遢的吗?”

“过分了啊,这是魔身攻击!地图炮!我回头就去联合审议会告你诽谤!”

“我诽谤?”男孩气呼呼地瞪着眼,随即指向一边一直憨憨不说话的狗头恶魔道,“你同伴不就是狗头吗?不信你问问他!”

牛头恶魔迟疑的目光落在了狗头恶魔身上,狗头恶魔凑过去问了问,打了个颤,瘪着嘴向他点点头:“味道是有点上头……”

“这不科学!难道是那泥潭不新鲜了?”

“还真有可能……”

……

眼看着两个同伴就要就泥潭新不新鲜的话题展开讨论了,羊头恶魔赶紧喊停:“你们不要上了这个人类幼崽的当了!别忘了正事!”

“正事?”男孩抬抬眉头,“都说了不用你们了,味道太大,要来也先去洗个澡——用干净的水,还有沐浴液,最好用薄荷……”

不等他说完,羊头恶魔打断道:“谁说我们是来应聘的?”

男孩没好气道:“不是来应聘的你们来干嘛?”

羊头恶魔高声道:“叫梅塔特隆出来,我们是来找他麻烦的!”

男孩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奇怪了。他看着三个恶魔:“你们找梅塔特隆?”

“对啊。”

“找他麻烦?”

“不然呢?”

“这样啊,”男孩点点头,“我就是梅塔特隆。”

三个恶魔呆住了。

羊头恶魔把这个自称“梅塔特隆”的小孩从头顶翘起的呆毛打量到脚下的柜子,又从柜子打量回呆毛:“你是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揣着手点头:“嗯哼。”

“那个……上帝的先知?”

“主有很多先知,不过叫梅塔特隆的就我一个。”

“……”

羊头恶魔猛地逼近梅塔特隆,将站在柜子上的男孩正个笼罩在自己阴影下。

“噫,你别凑这么近,味道老大了……”

被嫌弃了的恶魔凶恶的呲牙:“少来这套,小屁孩,你以为智慧的巴德会信吗!我可是见过米迦勒的!”

“所以?”

“你肯定是想冒充梅塔特隆好、好……”叫巴德的羊头恶魔连说了几个好,回头问自己的同伴,“好干嘛来着?”

牛头恶魔憨憨地摇头,狗头恶魔拳头在手掌上一击:“好实行他的阴谋诡计!”

“对!好实行他的阴谋诡计!”巴德哼哼地回头,继续凶恶地威胁梅塔特隆道,“识相,赶紧叫梅塔特隆出来,不然、不然……”

他又回头问同伴:“不然干嘛?”

“吃了他?”

“吃人犯法啊。”

“那怎么办?”

梅塔特隆摇摇头:“停,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看三个恶魔停下讨论整齐地看向他,“你凭什么说我不是梅塔特隆?就凭你见过米迦勒?”

巴德骄傲地抬起脖子:“哈,你知道米迦勒是什么样的吗?他有这么——高。”巴德比划了比划,另外两个恶魔点头鼓掌。

“而你……”巴德把两只手一上一下地举着,“只有这么小,怎可能是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费解地皱眉:“米迦勒有多高和我不是梅塔特隆有什么联系吗?神也没规定梅塔特隆必须是米迦勒那么——”他学着恶魔比划了一番,“高吧!”

“可你还是个幼崽!梅塔特隆怎么可能是幼崽呢!”巴德激动道,“聘用童工是违法的!”

梅塔特隆:“……”

小先知语重心长道:“我是先知。”他想了想试图用恶魔的逻辑来说服他,“人类都是从幼崽长成成人——用幼崽形容自己真奇怪——先知也是人,自然也会先是幼崽,然后才慢慢长成米迦勒那么大的承认——唔,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人可能长不到米迦勒那么大……”

终于,在梅塔特隆的耐心说服下,三个恶魔终于接受了眼前这个还没有他站的柜子高的人类幼崽是他们要找的先知梅塔特隆。

三个恶魔面面相觑。

牛头恶魔最先开口:“那咱们怎么办?”

梅塔特隆费解:“你们不是来找我麻烦的吗?”

“可你就是个幼崽啊!”巴德颇为自傲道,“我们可不是那种欺负幼崽的没品的恶魔!”

牛头恶魔和狗头恶魔都疯狂点头。

梅塔特隆:“……”

这年头恶魔都这么有道德情操了不科学!

“既然这样……嗯,我知道了!”巴德黄澄澄的眼睛发光,“叫你监护人出来!我们找他麻烦!居然让自家小孩给上帝当童工,实在太没品了!”

“所以……”梅塔特隆看着他们,表情复杂地确定道,“你们,现在要找我监护人麻烦?”

“当然!”
小先知无所谓地点点头:“成吧。”

他一下跳下柜子,咚咚地往里跑过阶梯和阶梯后的沙发,跑到对着花园的玻璃窗前,深吸一口气,对着花园嚎道:“萨、麦、尔——”


2

从十年前开始,七的七次方拐角的主人是个叫梅塔特隆的先知。

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每顿饭都要吃只恶魔下酒。

最最最,恐怖的是,他和“那一位”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那一位?”

“就就就……”牛头恶魔在青年的逼视下,战战兢兢地抬手,指了指窗台外的花园。

梅塔特隆瘪了瘪嘴:“萨麦尔?”

恶魔惊恐地望向窗台,没有看到那个恐怖的身影,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

梅塔特隆“嗤”了一声,抱怨道:“怕萨麦尔就怕萨麦尔,造我的什么谣啊?还三头六臂青面獠牙……”

青年倚坐在吧台边,手撑着吧台,望着玻璃门外清冷的街道,清秀的面容上满是忧郁。

“再这么下去我就要没钱买蛋糕啦!”

“你说……”他想了想,“我们要是把萨麦尔丢出去生意会不会好点?”
他背对着沙发和花园,自然看不见背后的恶魔随着他的话整只魔都倦缩成了一团,本来高高壮壮威威武武的一只恶魔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今天太阳好——这里每天太阳都好,他这会儿该正睡得香,拿个口袋套上就能扔出去……”

梅塔特隆计划得开心,丝毫没注意到背后窗台的响动,玻璃门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开一个小缝,一条黑黑细细的小蛇从门缝间探出了头,只有成人大拇指大小的脑袋上布满黑色的鳞片,两只圆溜溜的黑眼中央,金色的瞳孔如同将黑天烧出了鎏金的裂缝。

这是一条极漂亮的蛇。

现在,这条黑蛇正瞪视梅塔特隆的背影,精美如宝石的双眼中带着充满人性地怒火。

“口袋可以多套几层,找个魔多的地方扔……你说怎么样?”

梅塔特隆打算好了,便回头想要胁迫共犯,哪知一回头便被一个黑影糊了面脸。

小黑蛇以蛇类特有的敏捷弹跳至半空,整条蛇都扑在了梅塔特隆脸上。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黑蛇在人类脑袋上盘了一转,一边凶神恶煞地对着那双眼睛吐着信子,细小的蛇尾在青年的肩膀上不住地拍打着。

“我就知道你是个小混蛋!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被逮个正着,一时有些心虚,一双焦糖色的眼睛转了转:“你在说什么啦!我听不懂!”

小黑蛇:……

他暴躁地在青年脖子上绕城一圈:“少给我来这套,我都听到了!”

梅塔特隆双眼无辜地瞪着:“你都听到什么啦拿证据出来啊!不然就是冤枉好人!”

“你才不是好人!”

“我可是先知!怎么会不是好人!”

“呸!你和那个老头一路货色!”

……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凳子、梅特特隆都倒在地上,小黑蛇洋洋得意地在先知的肚子上翘着尾巴。

就在这时候,书店正对着街角的大门在一阵铃响中,被推开了。

女孩面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惶,她小心翼翼地走进这片神秘的空间,心神却还沉浸在不久前的惊险中。

是个普通人。

萨麦尔趁着少女不注意,蛇尾一摆便从梅塔特隆的衣襟里溜了进去。梅塔特隆被腰上冰凉滑腻地触感弄得打了个冷颤,面带微笑地一面优雅地从地上爬起来,一面重重地捏了捏腰间的蛇肉。

萨麦尔缠他缠得更紧了。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梅塔特隆一面招呼着难得的客人,一面不着痕迹地往吧台后面的沙发看去。牛头恶魔早在人进来的时候便缩了下去,只露出一条穿着牛仔裤的长腿。

女孩显然还没有回过神,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直到梅塔特隆又问了她一次,才慌乱地回答:“没、没事……”

她左右看了看,顺手拿起一本书翻开:“我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梅塔特隆,“可是你书拿反了。”

女孩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拿着的书有些陈旧过了头,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了漂亮但从未见过的文字,从书写习惯来看,自己确实是把书拿反了。

那张清秀的面容一红,慌张地把书倒过来。

梅塔特隆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也许你需要坐一坐,喝一杯水?”

面前的棕发仿佛有着某种看不见的魔力,女孩看着他的微笑,心竟慢慢安定了下来。

在梅塔特隆的带领下,她在吧台后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周围似乎还弥漫着薄荷香。

她这才注意到这家外面看着并不大的旧书铺内部相当的广阔。吧台后后方更像一个会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后是一片夕阳下的花园,角落里是有一个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与进门处放满旧书显得格外拥挤的空间不同,这里既大又空旷,两旁的置物架上摆放着各种精美的小物件,中间只有一套沙发和茶几,连个电视机也没有。

梅塔特隆给她倒了杯茶,白瓷的杯中漂浮着细碎的花瓣,散发着清香。

女孩那乱哄哄的脑子这似乎才开始正常运作。

“闻上去很香。”她有些不好意思,“太感谢了。”

“这是我自己合着蜜凿的。”梅塔特隆道,“很高兴你喜欢它。”

安娜抱着茶杯,还是有些不安的模样,她喝了几口,又安静了一会,房间内似乎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她有些不自在地放下茶杯:“我叫安娜。”她站起来,“谢谢你的款待……我,我该走了。”

让她意外的是,梅塔特隆并没有挽留她。他的态度既不过分热情,也没有冷淡的意味。

“不用谢,我叫梅塔特隆。”青年微笑着,“早些回家,路上请注意安全。”

安娜在那个微笑中迷迷朦朦地走出了店铺,脑袋里却还想着那个叫梅塔特隆的青年和那家奇怪的旧书店。她总觉得有什么违和的地方,一边又想:那个店主真是让人感到舒服……

直到面前飞驰的汽车的车灯在眼前一晃而过,她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夜幕早已笼罩了城市,而那家旧书铺里却能看见夕阳!

女孩惊慌地回头,白色的路灯照着空荡荡的小巷。

……

梅塔特隆的面色在安娜关上门后便沉了下去。

他一把从衣服里揪出昏昏欲睡的黑蛇,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对着在楼梯上向下探头探脑的恶魔道:“我出去一趟,看好店知道吗!”
那牛头富有人性化地点了点,青年便把不停抗议的黑蛇往外套里一塞,冲出门去。

女孩的去向对他来说并不难探寻,他一直跟着安娜走到一座电梯公寓外,数十层的高楼零零散散地亮着灯光。梅塔特隆在楼下往楼上看,白皙的面容被冬日的寒风吹得泛红。

萨麦尔从大衣的口袋中探出蛇头,吐着蛇信子:“我闻到了麻烦的味道……阻止一个生命迈向她注定的死亡,可不是一个先知该做的。”

“当她穿过真实与虚妄的缝隙走到我的门前,便是神叫我来代祂行事了。”

“得了吧。”小黑蛇极具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如果老头子真想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降道雷来?飞得找个你这么爱管闲事的小麻烦精。”

“不要用人的思想来揣度神。”

“我又不是人类。”

“不要用不是人的思想来揣度神。”

“……”萨麦尔嘶嘶了几声,伸长脖子蛇眼危险地眯着,“这话我听着不对头,你是不是又借机坑我?”

梅塔特隆没说话,抬手就把他按回了袋子里:“我进去了,藏好啊,里面有监控的。”

萨麦尔在他掌心里扭了扭,蛇尾暴躁地缠上了他的手腕:“你刚刚是不是心虚了!你果然又坑我!”

梅特特隆给他的回答是把他按得更紧了。

青年站在电梯门前,看着屏幕上数字一层一层地跳动,直到在某一层停下。

他按了向上的按键后回过身,面朝刚刚走进来的男子。

人类穿着厚大的夹克,衣服里似乎藏着什么,头上戴着棒球帽,面容被口罩和墨镜挡住了,他低着头,整个人身上戴着诡异。

梅塔特隆若无所觉地前一步,正好挡在他向前走的路上,微笑和他打招呼:“你好啊,你是新搬来的吗?还是第一次见呢。”

男子因为梅塔特隆突然的行为全身紧绷起来,梅塔特隆看在眼里,刻意提高了声音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叫医生?”

“不,”男子压低了声音道,“不用了,我只是有些累。”

“哦,这样啊,”梅塔特隆笑道,“你住几楼?”

“……”男子飞快地看了眼电梯上跳动的数字,有些犹疑“十三……”

“十三楼?”青年有些诧异,“我也住十三楼,唔……十三楼只有我和安娜姐……?”

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刚想开口,便听青年道:“啊,难道你认识安娜姐?你是她的熟人?男朋友?”梅塔特隆微笑着,目光却死死盯着男人被遮挡着面孔,在得到肯定的反馈后,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随即,“叮咚”一声,冰冷的金属门向两侧打开,露出后面狭窄但明亮的空间。

梅塔特隆迈进电梯,疑惑地对在电梯外迟疑的男子道:“你不进来吗?”

“不,不了。”他说道,“我想起还有东西忘在公司了,对,很重要的东西……”说完,也不等梅塔特隆招呼,便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梅塔特隆在后面招呼了几声等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他从公寓中走出,看着黑沉沉的道路,面色才重新沉了下来,按着萨麦尔的手从口袋中抽了出来,垂落在旁边。

萨麦尔懒洋洋地把脑袋搭在口袋口:“你这也只是暂时解决问题而已。”

“我知道,”梅塔特隆垂下眼,“这种人,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梅塔特隆反问他:“我能怎么办?”

萨麦尔顺着他的衣服从口袋里爬道他的肩膀上,围着他的脖子就像一条会动的围脖。

他亲昵地在先知的耳边吐着信子,湿冷的气息顺着耳廓一直冲入耳道:“犯罪的人在犯罪前死去,你的神的座下就能保住两只无辜的羔羊。”

梅塔特隆不为所动道:“如果犯罪的人因为他将要犯的罪死去,那他便受了无妄的刑。”

“……”

萨麦尔“切”了一声,甩着尾巴,不高兴地把脖子搭载他的肩膀上,好像一条真正的围巾那样。


3、

梅塔特隆完全没想到第二天,便又见到了安娜。

女孩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将四周扫视了一转,尤其是外间属于黄昏的夕阳。

梅塔特隆注意到她的眼眶有些发红,状若无事地招呼她:“现在外面是晚上吗?”

安娜抿抿唇:“是的。”

“那么晚上好,安娜。”

“晚上好,梅塔特隆。”

看女孩一副紧张得要命却还是强制镇定的模样,梅塔特隆温和地笑着,举了举手中的茶杯:“也许你想要喝一杯?”

安娜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提包,点点头,慎重地走到沙发前坐下。

梅塔特隆给她倒了一壶茶,还端了一盘点心,但女孩的心思完全没有在这上面。

“这家书店是你的吗?”

“唔,可以这么说?”

“你父母留给你的?”

“不……”梅塔特隆想了想道,“你可以这么理解,一个……朋友给的,唔……精神赔偿?”
梅塔特隆其实有点心虚,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袖口,随即收回了目光。

安娜又问道:“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没说“这里”是具体指哪里,也没说“这样”具体是怎样。

“大概吧,”梅塔特隆耸耸肩,“这里的太阳永远都是这么一副要落不落的样子,”他带着玩笑的语气道,“我当时也忘了问那朋友要说明书了,弄得现在想睡个觉还得自己拉遮光帘。”

也许是他的态度,也许是室内无处不在的晚光,安娜逐渐放松下来,女孩带着试探地意味道:“你看上去很年轻……唔,我是说,我看很多书上说想你们这样的人……”

“都是老妖怪?”梅塔特隆笑笑,“我可以保证,我的年纪和我看上去一样。”

“这样啊……”安娜纠结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你是恶魔的代言人吗?”
梅塔特隆懵了:“恶魔的代言人?”

“我去查过了,你们借用恶魔的力量开店用实现愿望的名头来诱惑人用生命或者灵魂和你们做交易,”安娜深吸一口气,“和你做交易,要付出什么呢?”

她忐忑地看着梅塔特隆。梅塔特隆模样在人类当中称得上俊秀,很难在容貌上挑剔他;这个青年身上那文雅又神秘的气质更是让任何审美正常的人对他产生什么恶感。

也因此,哪怕在安娜心里梅塔特隆已经和恶魔挂上了钩,也很难对和恶魔做交易这件事产生什么恐惧感,反而是被拒绝的可能更让她紧张。

“不,我不是什么恶魔代言人。”梅塔特隆不知道该挂出什么表情,“我是神的先知,我不和人做交易,也不会实现人的愿望。”
名叫“失望”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出现在安娜面上。

“你说你是先知,那么你能做什么呢?”安娜说道,“你让我走近你的店铺,总是有原因的吧?”

事实上这也许是个意外。

谁知道你是怎么走进来的呢?梅塔特隆想,至少不是我让你走进来的。

但他不能这么说,对先知来说这世界上没有任何意外——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就像萨麦尔总爱说的——谁知道神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姑娘需要帮助,也许让警察来帮她更合适,再次还有恶魔,总之,向上次那样在她家楼下装模作样已经梅塔特隆作为先知的能力的极限了。

从古至今,他们这些当先知的,就是这样没用的家伙。

“也许是神的启示,”梅塔特隆道,“但我还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你需要怎么样的帮助?”

“你是先知,你却不知道我为什么求助?”

“无所不知的只有神,而我只是一个……偶尔,会被无所不知的主点点名的小先知而已,你不告诉我,我便什么都不知道。”

安娜看着他真诚的目光,点点头:“那好吧。”

在安娜的讲述中,梅塔特隆才知道眼前这个还带着稚气的姑娘才从大学毕业不到一年,目前在一家公司上班。

因为年轻漂亮,被办公室主任骚扰,日子久了单位里传些风言风语,甚至连原本的男友也分手了。

听到这里梅塔特隆对昨晚上的人的身份有了猜测,他想着:算不上什么大问题的人生,除了过分糟糕的前男友外。

“他总觉得我……想我换个工作,可辞了这个工作我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了,所以我便把他换了。”

“但这样日子不大安生了,有时候晚上也会觉得有人跟踪……也许我确实该换个工作,”安娜故作轻松道,“就像换个男朋友那样。”

“也不是……不能考虑?”

安娜看了他一眼,问:“但是凭什么?”


“啊?”

“我凭自己本事找的工作,我为什么要辞?”安娜有些激动道,“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就因为我是女性?所以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也有道理。

梅塔特隆点点头:“但是,你现在的处境……”

“你不能解决吗?你不是号称是神的先知吗?”

“人生在世必遇患难,如火星飞腾。”梅塔特隆道,“如果你坚持现在的工作,那必然要面对它带来了的一切艰难。”

“难道我没有面对吗?”安娜语气不好道,“我每样工作都按时按量完成,就算凌晨打电话让加班我也会马上赶到,常常下班的时候天都黑了。这些艰难我都面对了,但是骚扰和非议是我该面对的艰难吗?我努力工作,认真生活,现在你告诉我,我必须接受这些所谓的磨砺与艰难?”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徒然拔高,变得尖锐。梅塔特隆察觉到卷在自己手臂上的萨麦尔动了动,似乎是被打扰了好梦。

梅塔特隆不着痕迹地捏着袖口:“这不公平。”

“对,这不公平。”

安娜认真道:“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如果你是神的先知,如果神真的那么公正和慈爱,就一定能帮我,对不对?”

梅塔特隆又不说话了。

没有先知遇到过这样的难题。

也许时代变了。他想。
——守义的会得神扶持,不义的会受神责备。

这样的话,都是老生常谈了,不过是在无法推翻的不公义前劝服人们顺从和忍耐而已。

在艰难困苦中仍然坚毅刚强的自然应得赞扬,但一个人若说她不该受这份不公正的对待的时候,也不应当被指责。

但人间不公平何其多呢?

梅塔特隆想得入神,自然察觉不到萨麦尔发现袖口此路不通,便顺着手臂一路爬到了领口,探出了脑袋。

安娜眼睛瞪的大大的,和那双黑金色的眼睛对视。

手中的茶杯落在地毯上,洒落的茶水很快地浸了下去。

黑蛇对人类惊恐的神情视若无睹,把尾巴从领口抽出来,冲女孩晃了晃:“嗨。”

嗨个鬼嗨!

回过神的梅塔特隆一把抓住黑蛇,吼道:“谁让你出来的!”

对面安娜张大了口,指着小蛇的食指不住地都:“那那那那……”

“没事没事,恶魔,没毒不咬人……”

梅塔特隆说着,不顾萨麦尔挣扎就把他打成了结往抽屉里塞。

安娜愣了愣,也不害怕了:“恶魔?”

萨麦尔好不容易从梅塔特隆手里逃出一张嘴:“谁恶魔了!老子堕天使!纯的!”

梅塔特隆青筋直跳:“闭嘴!”

“她都知道了!”

“那也……”

一蛇一先知吵得厉害,安娜连忙阻拦:“等……等等!”

看着疑惑看过来的梅塔特隆,安娜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指着被梅塔特隆拿了好几个结只有尾巴和头还能动的小黑蛇:“这个……恶魔?”

萨麦尔尾巴拍得啪啪作响:“堕天使!”

“堕、堕天使……”安娜马上改口,“传说中那个堕天使?”

“传说中?”

“黑色翅膀那个?”

“我翅膀确实黑的。”萨麦尔说道,转头凶梅塔特隆,“快帮我解开啦!很难受!”

安娜看着梅塔特隆和萨麦尔的互动,面露疑惑:“先知?和堕天使?”

“额……说来话长。”梅塔特隆有些尴尬,手上的动作一慢,便被萨麦尔一尾巴打在手臂上催促。

安娜却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深究,她蹲下来,对着小蛇道:“你是恶……堕天使,那你会和人做交易吗?”

萨麦尔吐了吐蛇信:“你想和恶魔做交易?就为了这个?”

安娜有些惶恐垂着眼,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的黑蛇此时被狼狈地打满了结,但她面对他还是感到十分的紧张和不安。

可能就是物种的关系吧。

萨麦尔身上的结都被解开了,梅塔特隆的手刚拿开,他便舒服地伸了伸懒腰,还打了个滚,顺着梅塔特隆的衣服爬到了梅塔特隆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类女孩。

“恶魔可不像这个小麻烦精烂好心,你想从他们那里得到帮助,是要付出代价的,很多时候你付出的和你得到的未必成正比。”

“他们要什么?灵魂?还是寿命?”

“你问这话,是你觉得这两样事物轻贱而卑微。”萨麦尔道,“出卖灵魂,便不得自由,耗尽寿命,便只剩死亡——你要想好,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我从小,家里人就说我是个女孩,”安娜说道,“所以没有自己的床铺,穿的都是邻居家姐姐的旧衣服,弟弟爱吃的菜我甚至不能多看一眼,努力是我唯一有的东西。”

“我努力了十多年,才好不容易过上像样的日子,现在又有人在我跟前说,’因为你是女孩’,’所以会遇到这样的事’,’这是你的磨砺’之类,我受不了,我不比任何人差。”

梅塔特隆抿抿唇。

“每个生命都有各自的不幸,”萨麦额甩甩尾巴,“你为自己鸣不平,那些还未出生便死去的婴儿又能向谁申冤?”

安娜道:“我知道,我只想过更好的生活,想要有尊严地活着,而不是过去或像现在这样,”她补充道,“我乐于付出,无论什么代价。”

萨麦尔“啧”了一声:“贪婪而无知。”

“你认为是便是吧。”

萨麦尔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他从梅塔特隆身上爬到地板上,盘成一团,翘起头和尾巴,细细的尾巴尖在头后方的鳞片里掏着什么:“我找找看。“

“找?”

还不等两个人类理解,便听萨麦尔惊喜道:“有了!”
就见细细的蛇尾像是勾中了什么,缓缓从鳞片后扯出来。

大概巴掌大的小金盘落在了地毯上,周边铭满复杂的花纹,精致奢华的外表让两个人类看直了眼。

“咦?找错了,这是别西卜的。”萨麦尔说着,又翘起尾巴,在自己鳞片后面翻找起来。

“这个?不对这是拉斐尔的……”

“沙利叶的水晶杯……”

“唔这个是路西法那个混蛋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光,梅塔特隆和安娜便眼睁睁地看着萨麦尔那细细的尾巴尖在那片小小的鳞片后面勾出一个个和萨麦尔体型严重不符的物品,千奇百怪地堆在地上。

梅塔特隆看了看满地的东西,又看了看还在往外掏的萨麦尔,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随即他的目光被萨麦尔新掏出的东西吸引了目光。那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笔记本,也看不出年限,过于朴素的外表在周围流光溢彩的物品衬托下极不显眼。

鬼使神差地,梅塔特隆拿起了那个小小的笔记本,握在手中带着种莫名的熟悉。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还在认真地在自己的鳞片里找宝藏的萨麦尔,随即翻开了笔记本。

笔记本的第一页正中间写着一行繁复而美丽的文字,右下角还有人名的落款,梅塔特隆不曾见过这种字体,却轻易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献给萨麦尔。”

“介胡尔”


4、

“找到了!”

梅塔特隆猛地回神,飞快地把笔记和上,看向萨麦尔。

萨麦尔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蛇尾兴高采烈地卷着一枚镜子,黄金包裹着水银的镜面,背面雕刻蛇与玫瑰。

“这是……”

“莉莉丝的信物。”

萨麦尔骄傲地把铜镜展示给安娜:“用这个可以联系莉莉丝,有什么你可以和她谈。”

趁着一人一蛇说话的时候,梅塔特隆眼疾手快地把笔记本丢回了地上,假装无事地凑过去:“这个?怎么做?”

“直接喊就行。唔,你是个普通人,找个魔力强盛的时候……就月圆时的午夜吧,喊她就行。”

“这么简单?”梅塔特隆抽了抽嘴角,试探着问,“要是莉莉丝没回应呢?”

“那就多喊几下,她还不理就拍几下再喊。”

“拍几下?”

“就这样。”萨麦尔说着把镜子往地上一放,尾巴尖就往镜面上“啪啪”地拍,拍了几下问安娜:“学会了没?”

安娜:……

“大概……”安娜看了梅塔特隆一眼,犹豫着补充,“我回去试试?”

送走了安娜,萨麦尔便打了个哈欠,在地板上围着自己从鳞片后面掏出来的宝贝转悠,把他们堆到一堆。

梅塔特隆犹豫着走过去,问他:“你今天为什么……”

小蛇停下收拾的动作,歪头看他,吐了吐信子:“为什么帮她?这该问你吧,耶和华的小先知,你刚刚可是任由我引诱了老头的小羔羊。”

“她很明白,”梅塔特隆顿了顿,“她太明白了,我找不到立场和理由……而且她已经走过了拐角,按她的天分,早晚会走上这条路的。”

“是啊,早晚会走上这条路,所以就别便宜了别人嘛,莉莉丝之前就在抱怨在人间找不到好的代言人,每次都被玛门抢先。”萨麦尔语气轻快道,“不过我很高兴,你终于意识到你救不了所有人了,是不是我的引诱有了效果了?”

梅塔特隆瞬间就不想理他了。

“诶诶,别走啊,”萨麦尔的尾巴卷住梅塔特隆的脚踝,“帮我把这些堆到一起。”

梅塔特隆撇了自己脚边的小蛇一眼,无可奈何地蹲下身帮他把东西都堆到一起。

他一边收拾一边问:“你这些都是些什么啊?”

萨麦尔在旁边当监工:“信物啊。”

“信物?”

萨麦尔左右看看,捞过一个红色的十字架,递到梅塔特隆面前,语气中带着不经意的骄傲:“诺,这是米迦勒的红十字。”

梅塔特隆接过,红色的十字架仿佛还带着热度。

萨麦尔又捞起一个给他炫耀:“这是利卫旦的海螺。”

“这是尤利尔的羽毛。”

“这是加百列的百合。”

……

等萨麦尔炫耀完,这些信物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早些年联系不方便,大家就会互相送信物来联系对方。”

梅塔特隆一愣:“这么重要的东西……”

“不怎么重要啦,”萨麦尔蛇尾一摆,“自从拉斐尔他们搞了个什么’魔网’后,这些就没什么用了。”

梅塔特隆想了想,萨麦尔口中的“魔网”大抵就和人间的互联网类似吧——还真是与时俱进。

“既然不重要,那你还随身都带着?”梅塔特隆说到这里倒想起一件事,“你这些……究竟是怎么带身上的?”

萨麦尔可得意了,竖起上半身还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胸口,把自己头侧伸到梅塔特隆面前:“看见没?路西法帮我弄的!装多少都成。”

萨麦尔浑身的黑磷在永恒不变的夕阳下倒映着光辉,梅塔特隆仔细看萨麦尔头侧先前被他掏个不停的鳞片,那片小小小的鳞片上,细密线条组成的花纹交织成一个精致的比针尖打不到多少法阵。

梅塔特隆看了两眼,只觉得眼睛疼。

萨麦尔炫耀地晃了两下,便爬到被梅塔特隆堆在一起的小山上,左边蹭蹭,右边蹭蹭,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梅塔特隆看他那副模样,纳罕道:“这些你不收起来?”

萨麦尔爬到“小山”顶上,盘成一团:“先不收,一道晒晒太阳。”

说着便闭上了眼睛,尾巴惬意地吹在一边,轻轻地甩动着。

梅塔特隆觉得他又搞不懂萨麦尔了,虽然他搞不懂萨麦尔的时候一向很多。

谁知,萨麦尔突然睁开眼,对梅塔特隆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带着这些吗?”

梅塔特隆在他身前盘坐下来:“为什么?”

“当时我堕天的时候,情况突然,这些都没带上。”萨麦尔有些懒洋洋道,“后来还是拉斐尔在米迦勒眼皮子底下帮我偷渡下来的,我怕又弄丢了,就找路西法帮我在身上刻了个法阵随身带着……”

梅塔特隆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堕天的话题,但萨麦尔说了一句,便不再说了。

“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和我说这个?”

“提起来,就想说了。”萨麦尔盘得更紧了些,昏昏欲睡似的拿尾巴挡住了眼睛的位置,“都是些小混蛋……路西法是最混的那个,也不说来看我……”

剩下的句子零零碎碎,梅塔特隆等了一会,确定萨麦尔是睡着了。


天空是黑暗,大地是黑暗,前方是黑暗,左右也是黑暗。

梅塔特隆不停地奔跑着,满怀恶意的奸笑、恶兽的呼号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隐约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从高天之上传来的呼唤,在呼唤一个名字。

“……”

他想细听,却猛地摔倒在地,他低头,下方是散发着恶臭的淤泥,蠕动着吞噬着他。

不……不要……

救……兄弟……救我……

不……

不!

淤泥淹没了他。


梅塔特隆猛地睁开眼。

眼前还是一片黑漆漆的,身下却是干燥柔软的床铺。

他拉开眼罩,铺盖上是萨麦尔,黑金色的眼瞳就如同黑天被太阳烧灼出金色的裂缝,直直地看着他。

“怎么?做噩梦了?”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平添几分暖意。

梅塔特隆抿抿唇,把铺盖往上抽了抽,便翻了个身。

没有缘由的,他就不想理萨麦尔。

萨麦尔被他翻身的动作甩到了一边,也不介意,爬到他脸的位置。

梅塔特隆下半张脸都被藏在铺盖里了,只露出一双焦糖色的眼瞳,正往一边瞥着,就差在额头上写上“不高兴”几个字了。

萨麦尔简直莫名其妙。

“不就是作噩梦吗?你没哭,我保证不笑你,啊?”

梅塔特隆直接把被子拉过头顶。

这是梦见什么了?是他又吃光了他藏的蛋糕,还是又摔坏了他的花盆?他近期可没干这事儿!

萨麦尔想往被子缝隙里钻,结果被一巴掌拍了出来。

这货小时还记得他是个魔君来着!

真是越大越不像话!

萨麦尔怄气,又拿他没辙,只好焦虑地在床板上拍尾巴。

结果被窝发声:“你烦不烦啊!吵死啦!”

居然嫌他烦!

萨麦尔尾巴也不拍了,就在原地打转,转了一圈又一圈,结果梅塔特隆被子一掀,整条蛇便被被子压在了最底下。

好不容易钻出个头,便看梅塔特隆忙着换衣服:“你要出门?”

“我今天约了人。”

萨麦尔嘲讽道:“这么几千年你大概是第一个兼职神棍的先知。”

梅塔特隆瞪他一眼,回讽道:“你呢?地狱还记得有你这么口子魔君么?”

这小子嘴巴怎么这么毒!

萨麦尔把头缩回被窝,便听梅塔特隆继续到:“我就纳闷了,你还是个魔君,连个来探望你给你送生活费的都没有……还有啊,我听巴德他们说,你们地狱工资挺高的啊,这么多年你连个小金库都没攒下来是怎么回事?”

萨麦尔更往里缩了。

梅塔特隆一把掀起拱成一团的被窝,捞起盘成一团的萨麦尔就往衣兜里塞。

他正怄气呢。

“你去干活干嘛非得带上我!”

“有本事你别用我赚的钱买酒!”

“……”

萨麦尔安静了。

梅塔特隆一路下楼,对着乖巧坐在吧台前值班的狗头恶魔说了一声,便冲出了铺面。

就如同穿过一张无形的屏障,一人与一蛇便出现在了一个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路口的红绿灯交替亮着,道边还有拉着手风琴的艺人。没有人为突然出现的青年感到惊讶,就仿佛他一直站在那里一样。

梅塔特隆转个身,拿出手机看了看,便走进来旁边的咖啡馆。

堂堂先知却要靠整日当神棍来混口饭吃,这事儿说来丢人。

他被萨麦尔捡到的时候还小,萨麦尔自己是个非人类不需要吃饭,却忘了梅塔特隆却是个正正经经的需要吃喝拉撒的凡人,要不是他飞得快即时把又病又饿得快要升天的他拎到了路西法跟前——梅塔特隆怕自己就要成历史上最早回归神国的先知了。

后来更干脆,路西法直接把萨麦尔封印变成了条蛇,一老一小就被扔到了七的七次方拐角,美其名曰是给梅塔特隆的补偿。

梅塔特隆就觉得他们地狱就没一个靠谱的!

他虽是先知,却是个没天使罩的,萨麦尔变成了条蛇更是不指望(就是没变蛇他也不能指望),梅塔特隆只好自食其力,坑坑恶魔啦,勾搭勾搭妖精啦,才算把日子过了下来。

渐渐的,在人间也有了些名头。毕竟时代不一样了,学不来前辈们的风光,只能算饿不死外加每天都能吃上小蛋糕、如果萨麦尔又偷偷买酒喝那就没有小蛋糕的状态。

梅塔特隆今天要见的是他之前帮过的一位夫人,夫人的儿子喜欢研究些古古怪怪的玩意儿,结果玩脱了招惹上了冤魂,又是看医生又是请法师都不见效果,最后通过关系找上了梅塔特隆,才解决的。

梅塔特隆走进咖啡馆,看了看手机,便像一个单独隔开的卡座走去。

那里坐着位女性,看上去并不年轻,面色却十分红润,手中还捻着念珠。

“你好,请问您就是……白夫人吗?”

白夫人看了梅塔特隆一眼,显出几分惊异:“你是梅、梅……”

梅塔特隆微笑:“梅塔特隆。”

“哦,”白夫人点点头,“梅大师。”

梅、梅大师……

梅塔特隆腿一软,连兜里笑得翻身的萨麦尔都没心情搭理了,满脑子都被这个称呼占据。

白夫人看了他一眼:“梅大师身体不舒服?”

梅塔特隆强笑:“没事。”

”那就好,“白夫人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梅塔特隆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信任,倒是习惯了,只说道:“能解决问题就好,不是吗?”

白夫人点点头:“有道理。”

“那么您这次是有什么请托呢?”

“哎,这件事,说来话长。”白夫人不知打哪里掏出来一张手绢,在眼角擦拭着,“家门不幸。”

“没事,您慢慢说。”

原来白夫人的丈夫是一家公司的老总,二人有一个儿子在上大学。他们家里条件不错,白总虽然有些勾搭小秘书之类的恶习,倒也没闹出过什么事,白夫人也就忍了。

但是近来,白夫人觉得自家丈夫有点不大对劲。

先是早出晚归,甚至几日不着家。刚开始白夫人还以为他在外面又有了新情人,之后白总把身边那几女秘书都辞了,她的事情却开始不大对劲。

“等、等一下……”

梅塔特隆实在忍不住打断了白夫人对白总喜新厌旧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凡是漂亮的从来不会拒绝等等一系列作风问题的唾弃,委婉道:“你是觉得……白总他的作风习惯改变了?所以……”

“大师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看不得女人哭,男人的臭毛病。”

梅塔特隆抽了抽嘴角,还是应和了一声。

“其实吧,男人嘛,我也理解,是吧?所以平常,只要事情不闹得太大,我也不想管他,随他去吧,”白夫人继续道,“但那几个小秘书都哭到我跟前来了!你说说,他该看了她们多少眼泪?却都没改变心意?”

“所以,我觉得不大对,就找私家侦探去调查,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新情人。”白夫人道,“这个私家侦探和我合作了很多年,我的丈夫,他最了解,他都没有找到,我越想越不对,最后,我从他衣兜里翻出了这个。”

白夫人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枚铜镜。

一枚有着蛇与玫瑰标志的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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